那一晚,滴滴专车司机小张夜不能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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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健一脚急刹车,停在了环湾快速路的一座桥上,吓出一身冷汗。


桥高十几米,虽然是深夜,但桥下还是有车快速驶过。真要纵深一跃,不死也是重伤。身边的女孩还在拼命想弄开车门,异常激动。如果忘锁车门,一条人命已经没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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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月底的一天,晚上10点多,张健在青岛崂山区二中附近接了个单。乘客是个女孩,电话联系时,她声音急促,追问他多长时间能到。见到人,还是急匆匆的。女孩20多岁,有1米7高,很瘦。长发散落,没来得及扎起,米黄色的围巾草草挂在脖子上。她催促快点,张健安抚她,让她别太着急了。路上,她一遍遍拨电话,忙音在安静的夜里一直响着。她低头开始发微信。没多久,就开始哭。他默默地递给她纸巾,安慰她。她说没事儿,但哭得更伤心。快到目的地,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。她把手机摔在车的前挡板上,然后捡起来,再摔,再捡,再摔。车上了环湾快速的一座桥上,她拼命拉车门,迷乱而疯狂。张健停了车,想法子让她尽量平静下来。


张健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,“吵架难免的。别这么冲动。”他问她这是去干什么。女孩子说,想去找男朋友,但又联系不上。等她情绪平复了一些,他才又发动了车,开的非常非常慢,眼睛不时扫着车门。


女孩子在一个宾馆下了车。他不太放心,直接收了车,在宾馆门口等着。没多久,女孩子出来了,男朋友不在,她情绪很差。他看到旁边有家麦当劳,就说,“她肯定还没吃饭呢,我请你吃麦当劳吧。”他一路上的安慰、照顾,女孩子对他有了些信任,就答应了。聊一会,他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。她个大四的学生,有个男朋友,在一起两三年,家人都见过了。最近总有矛盾,一句话不和就失踪。女孩慢慢讲起来两人相处的点滴、她受的委屈,泪流不止。张健27岁,比女孩年长几岁,也讲了自己的情感经历,从男人的角度帮她分析了一些问题,女孩儿慢慢平静下来。他问她,有没有亲戚或者朋友家,他可以送她过去。她说有个姐姐,他电话联系了,然后把她送过去。离开时,已经是凌晨3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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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健小眼睛、面容清秀,笑容明亮。喜欢穿衬衫,开着崭新的起亚K4。挺像韩剧男主角。容貌符合,经历也挺符合——颜值高,心地善良,命运多舛,奇遇不断。他不到三十,但也算命运周折。他10岁,父亲车祸去世。母亲和继父一起经营企业。本来日子过得还好,但棉纺业受经济危机影响,企业浮浮沉沉,后来只能勉强维持。2010年,他大学毕业,和几个朋友一起做了个外贸公司。朋友间发生矛盾,友情没了,公司也垮了。


他一直挺爱车,毕业就买了辆二手帕萨特,为了还债也卖掉了。那段时间,他过得很抑郁,不知何去何从。生计也成了问题,“欠了一屁股债,刚买了房子,有房贷要还,老婆也刚刚怀孕……”为了赚钱,他也做些零工,网吧、餐饮都干过,还去肯德基当过钟点工。他大学是学机电一体化的,有高级技工证书。后来干回本行,在一个公司找了份维护设备的工作,每个月收入有6000,才算稳定下来。工作一年,他攒了点,又向朋友借了点,贷款买了车。


2015年9月,张健开始做滴滴专车司机。下班后,他才开车上路,每天干到凌晨,一个月能多两三千块钱。他和乘客相处的不错。接了600多单,乘客给他的评价几乎都是五星,App上留下的评论无一不是赞赏、感激。


最初他以为,开专车无非就是把人送到,付钱。日子长了,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。他会不自觉地观察别人。一接电话,他就能从口气判断一个人的心情,要碰到心情不好的,帮他开开车门,拿拿水。乘客上车带着帽子,他会提醒把帽子摘掉,“车里热,下车会不适应”。“人都是有感情的,可能就因为你一句话,一个动作,心情就好些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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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到半年,张健发觉自己心态变了。创业时,“心高气傲,动动嘴儿,就把什么事儿都干了。”他原来最讨厌那种人,不自觉地也成了那种人。每天晚上拉活,接触各种各样的人,性格不同、待人处事不同,也听了很多故事,自然就变化了,“很放得开,处理别的社会关系都和以前不一样了”。“每天都有不快的事儿发生,虽然有些东西我们无法改变,但还能关心自己,亲人、父母……也包括坐车的乘客。”


遇到的人不少,但是那次午夜惊魂的经历他后来和别的司机讲起来,还是心惊。这种事情难得遇到,太像电影。不曾想,那只是系列剧的第一集。12月初,张健又有一次奇遇,也是个女孩。


那天凌晨1点多,张健和几个司机在镇江路上吃馄饨。吃完接了个单,在南京路附近接了两个女孩。一上车,两个人就开始吵架,吵了一路。一人先下了车,他继续送另一个。女孩和他聊起来,说她心寒。“这么多年朋友了,还使小伎俩。”先下车的是她闺蜜,她觉得,闺蜜和她男朋友搞暧昧。本来女孩已经到了家。要下车时忽然说,“师傅,你送我去海边吧”。张健觉得太晚了,不安全,劝她不要去。女孩坚持,他把车开到海边。张健还是隐隐的担心。“人想不开,就是一瞬间。”


女孩往栈桥走,张健停好车,跟着。她回头看他,说她没事,“你别跟着了。”张健说,“我也好长时间没来海边了。”她继续走,靠近海的时候,她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,把背包也甩了。张健把包捡起来,跟得更紧。女孩子忽然回头问他,“你会游泳么?”“我不会”他赶紧说,也更紧张了,这不会是要跳海吧。


女孩走到了栈桥的尽头,还有两三个人半夜在钓鱼。女孩下了几级台阶,弯腰用手摸了摸海水,说“挺凉的。”又问了一遍,“你会游泳么”,张健说“我不会”,生拉硬拽地把她推上去了。“你别这样,这大半夜的,别搞成我谋杀你一样。”


他们并肩往回岸边走,女孩儿还是伤心,“跟男朋友也很多年了,朋友也是很多年了,真不知道是谁动了歪心……”,两人一路聊天,也大致知道,女孩的男朋友找她闺蜜谈心,她在疑神疑鬼。于是他说:“我孩子才一岁多,我在外面跑车,我老婆是不是也怀疑呢?两个人在一起就要互相信任。男人们在一起就是吹牛逼、喝酒,情感都不那么细腻。他也许有难言之隐,或者不好意思跟你说的,才找你闺蜜。”


女孩情绪好些,也说,“他一直很宠我,对我父母挺好。”但最亲近的两个人暧昧,她还是很难接受。“在公司里勾心斗角,抢业绩不说,还抢男朋友。人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?不如一死了之”。


张健听了,语气突然变硬,“你要是我妹妹,我肯定抽你两个耳光。一死了之这种话不要说,连想都不要想,你不替爸妈想想么?”女孩沉默,他继续说,“这么点事儿就要死,十次八次都不够我死了。我也一死了之,不考虑老婆孩子么?”隔了一会,她开始反省,“我的性格也确实有问题,我爸妈也说过我”。“你这么极端,你男朋友有点事哪儿敢告诉你啊”,陈健一抬手,“Channel这么贵的包,你居然说扔就扔了。”她摔包摔得太狠了,里面有瓶香水碎了,一路都特别香。女孩接回包,余怒未消,“看这个包我就生气,男朋友送的”。


“冬天午夜的海边,还是非常冷的”。俩人回到路边,他去便利店买了两瓶热奶茶,递给她一瓶,然后开车送她回去。


圣诞节前夜,陈健去给老婆买礼物,又到女孩家附近。他想起来,发微信问候了一下。女孩和男朋友已经和好,正要一起去看电影。俩人一起赶过来,想请陈健吃饭。陈健没去,一起聊了一会。因为女孩子很漂亮,男孩一直有点自卑,觉得配不上她。他父母也一直催他结婚。他的事业刚刚开始。他想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别人尊敬。压力挺大,也不好和女朋友说,找她闺蜜倾诉,不想引出一场误会。好在碰到陈健,两个人谢了又谢。


2016年1月初,陈健从公司辞职了,做专职的专车司机。他不想离老婆、孩子太远,有事儿可以随时照顾她们。1月10号凌晨,陈健拉了一个醉酒的人,吐在了他车上。清晨他去洗车,并没有感到不快。


这天夜里,他在微信朋友圈里写道:夜已深,人未睡。城市中夹杂着各种味道、慢慢体会便可让自己的人生别有一番滋味。然后,他打了一个笑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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